刚刚过去的2016年，是上游企业压力最大的一年。盈利能力大幅减弱，既因为低油价又因为高成本。两年多来，上游企业纷纷推出各项举措，有效遏制成本快速上涨势头。

       本报记者结合国内外行业发展报告、众多能源专家观点及企业实际情况综合分析，认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国内上游企业最迫切、最重大的任务，就是以革命性举措大幅降低成本，并提出上游企业今后发展的建议，包括理念革命、技术革命和管理革命，希望带来启发和思考。不当之处恳请专家、读者批评指正。

       刚刚过去的2016年，可谓是上游企业最难熬的一年，油田企业、工程企业的亏损都进一步加大，有的甚至危及生存。“罪魁祸首”既是低油价，又是高油价时期过快上涨的成本。

       持续低油价给了这种成本涨速“当头棒喝”。两年多来，上游企业无不推出各项举措降低成本，也取得了显著成效，但现在看降本的力度还要加大、速度还要加快。

       就目前形势，无论是从全球原油供应侧的角度看，还是从油气在能源体系的发展前景看；无论是从理直气壮做强做优做大国有企业的中央要求看，还是从建设世界一流能源化工公司的自身愿景看；无论是从企业短期减亏脱困看，还是从长期可持续发展看；无论是从回报股东看，还是从造福员工看；上游企业最迫切、最重大的任务都是：以革命性举措大幅降低成本！

       理念革命：真正放弃幻想，全力以赴降本

       行动革命的前提是理念革命。别人逼着走、推着走、拽着走，都不如自己主动走。

       油价断崖式下跌以来，上游企业树立了很多好的理念，如“我们左右不了油价，但可以左右成本”“省一分钱比挣一分钱容易”等。这些理念要持续深化，如深化为“无论油价高低，都要全力降本”“挣一分钱比省一分钱更有价值”等，同时还要扭转一些不合时宜的理念。

       比如，有人认为，“油价肯定会上涨，油田不会永远亏损”。这看似不错，国际油价已于2016年触底反弹，全年涨幅超过40%，创2009年以来的新高。欧佩克等达成的减产协议目前已经生效。美国能源信息署署长也于2017年1月5日称，油价近期将快速上升。他甚至画了个美好的“蛋糕”——称布伦特原油到2040年将达到109美元/桶。油企的好日子似乎指日可待。

       如果看到这些信息就此松了口气，那就大错特错了。

       目前主流观点认为低油价的主要原因是供需不平衡。2016年供需再平衡过程慢于预期，全球原油过剩产量约180万桶/日。且不说减产协议历史上的执行情况，就算此次能够很好执行，一旦油价回升，其他产油国，尤其是美国的页岩油产业将加快复苏。

       “挽救低油价的办法就是让油价继续低下去”，北美页岩油企业显然已经练就低成本的硬本领。由于技术进步、采购和服务成本下降，美国陆地钻井平均日费已经比2014年下降50%以上，而综合性增产技术又使单井产量增加1倍以上，一增一减使其页岩油平均盈亏平衡点从2014年的70~80美元/桶降到2016年的30~40美元/桶。据贝克休斯2017年1月6日数据，美国石油钻机数量已达665台，比2016年5月底的不到320台翻了一番还多。包括美国在内的其他产油国产量增加，很可能导致油价再次下跌，并在减产国家恢复产量后出现新一轮过剩。

       剑桥能源研究咨询公司创始人、HIS markit公司副主席丹尼尔·耶金对减产协议的比喻是“钢轮上放了轻柔的手”。他预测2017年油价在50～55美元/桶，2018年在55～60美元/桶。此外，对于2017年国际油价，中国石油经济技术研究院的预测是53～58美元/桶，中国石化联合会的预测是50～60美元/桶，中国能源网的预测是50～55美元/桶。

       即便在预测最高的60美元/桶油价下，许多上游企业仍不能盈利，但在全球范围内，低成本的企业已经开始扩大产能，从而继续影响供需平衡。

       “油价肯定会上涨，油田不会永远亏损”的根本问题还是在于希望高油价“他救”，而非强力降本“自救”。他们可能根本没有想过，如果油价长期在50~60美元/桶之间波动，而油田企业又没有革命性举措，那么多数油田企业会陷入长期亏损的境地——甚至可能成为“已停产、半停产，连年亏损、资不抵债，主要靠政府补贴和银行续贷维持经营的企业”。一定要有这种忧患意识！

       也有人认为，“上游企业历史上做了大贡献，现在因为低油价陷入亏损没有太大关系”。他们的依据是：高油价时期，利润中心在上游，上游做了大贡献；现在，利润中心下移，是该下游做贡献的时候了。

       这显然是“各讲各理、各自为战”的本位主义思想在作祟。集团公司是上中下游一体化公司，这是最大优势，可以很好地规避风险。据英国媒体报道，2016年英国共有16家油气企业宣告破产，创历史新高。国内上游企业不必担心这种风险，但并不意味着集团公司能一直承受上游的巨额亏损。

       集团公司董事长王玉普在改革管理工作会议上指出：“各板块各企业之间互供产品和服务要以市场价格为基准、按照市场规则运行，有效真实传递市场信号和压力。”这就意味着上游企业不能沉迷于历史功劳簿，而要将自身切实摆在全球大市场中，通过大幅降低成本来增强竞争力。“市场价格”其实就是一条衡量发展质量和效益的标准线，不管上中下游，产品和服务的成本越远低于这条线越好。

       上游的贡献还包括能源战略保供。但2015年，我国原油对外依存度首次突破60%，达到61%，2016年达到64.4%。2017年1月5日国家能源局发布《能源发展“十三五”规划》，强调树立底线思维，夯实油气供应基础。上游企业既要增强国内供应能力，又要保证企业效益，除了大幅降本别无他途。

       一直以来，上游企业都有一种勇于担当、善打硬仗的拼搏精神，持续低油价下，更要弘扬这种精神，以更大勇气和智慧走出亏损泥潭。

       还有很多人认为，“油气能源体量大，其他能源无法撼动其地位，前景依然光明”。主流机构的预测可为佐证。BP预测，化石能源仍是主导能源，在2035年仍将占能源供应总量的近80%。

       但现在或许是一个重要转折点。世界自然基金会全球气候与能源项目负责人萨曼莎·史密斯称，《巴黎协定》传递了一个强有力信号，“化石燃料的时代即将结束”。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油气能源的发展道路上，前有全球化低碳减排的拦路虎横亘，后有规模化快速发展的可再生能源奋起直追，中间还有化石能源“龙头”煤炭利用成本优势和大力发展高效清洁利用技术拼抢市场，因此想要在激烈竞争的能源体系中扩大份额，同样需要以明显成本优势来“加油”“争气”。

       多数专家认为，石油的终结并不是因为资源枯竭，而是更清洁高效的能源取代了它。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院长赵文智表示，全球常规和非常规油气资源相当丰富，可供世界各国按现有消费水平使用100年甚至数百年，所谓油气枯竭的问题根本不存在。最终石油将从以燃料为主过渡到以材料为主。

       《能源发展“十三五”规划》也表明，清洁低碳能源将是“十三五”期间能源供应增量的主体，其中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将提高到15%以上。在《电力发展“十三五”规划》中，充电设施建设将满足500万辆电动汽车充电。

       因此，对油来说，必须通过大幅降低成本来拓展发展空间，博一个光明前景。

       对气来说，前景问题似乎无需讨论。BP预测，天然气将以年均1.8%的速度稳定增长。国内主流观点认为，现在是天然气发展的黄金时期，天然气将在能源转型中起到桥梁或是重要作用。

       但国家能源局原副局长张玉清认为，天然气近两年消费增速下降，主要原因就是煤炭价格大幅下降导致气价竞争力减弱。未来天然气能否在能源转型中发挥重大作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气价的竞争力。

       中国能源网首席信息官韩晓平同样认为，可再生能源、节能、储能、绿色建筑，甚至清洁燃煤技术都在通过不断创新来降低成本，争取扩大市场，而天然气却因价格高昂、改革阻力等问题，或将失去发展的黄金机遇。

       《能源发展“十三五”规划》提出天然气消费比重“力争达到10%”，这一目标设定已经比《国家应对气候变化规划（2014～2020年）》提出的“达到10%以上”更加谨慎。2015年，我国天然气消费比重仅有5.88%，实现10%的目标很有挑战。

       虽然影响最终气价的因素很多，但上游企业还是要从自身做起，加快产量增长的同时加大降本力度，为天然气也博一个光明前景。

       技术革命：掌握核心技术，力争实现弯道超车

       持续低油价下，上游企业对于高新技术的渴求更加强烈。谁掌握核心高新技术，谁就有可能实现弯道超车。据报道，因科技进步，全球石油项目加权平均保本价格2016年降至51美元/桶，比2014年降低19美元/桶。国内上游企业是否能达到这一降幅？

       有三种技术格外值得关注。

       首先是革命性新技术。《BP技术展望》指出，最典型的就是生产页岩油气的定向钻井和水力压裂技术，这使得已发现的油气潜在可采量增加1倍以上。其他关键技术手段包括提高石油开采率、地下成像，以及通过采用传感器、机器人和数据分析等技术实现作业改进。

       现在，能源领域几乎都在加快研发革命性的新技术。据称，中科院正研究用一种催化剂将甲烷分解成碳和氢，碳用来做乙烯，氢用来做燃料电池，这对天然气来说是极大利好；光伏企业的技术发展更加迅猛，例如协鑫新能源公司的目标是，将光伏发电上网加权成本从2016年的0.528元/千瓦时降至2019年的0.381元/千瓦时，极具竞争力；高效燃煤发电技术也不例外，据称浙江绍兴一家燃煤热电厂连续7年供电煤耗保持在157克/千瓦时，比最先进的超超临界燃煤火电技术还低100克/千瓦时，实现“超低排放、超低能耗”。油气开采领域更应加强革命新技术研发。

       实现重大能源技术进步并不容易，集团公司层面可以探索以“科技会战”形式组织联合攻关，集中力量办大事。同时，越是低油价就越要加大科技研发投入力度，埃克森美孚等国际油公司2015年就将研发费用占营业收入的比例由0.3%提高到0.4%。

       其次是低成本开发技术。各上游企业已做了大量探索，应做好总结归纳、推广应用工作。低成本技术应兼具以下特点：成本低廉、便于操作、方便推广。胜利油田东辛采油厂的科学配产配注技术就是代表，其增油吨油成本仅100多元，基层员工好理解、易掌握，能够实现全员参与。再如胜利油田石油开发中心的低渗透油藏效益开发技术，做到水质100%合格的水处理成本才每立方米0.8元，成功解决“水注不进、油采不出”的难题，将滨425区块的平衡油价由69美元/桶降至41美元/桶。

       低成本开发，陆上应借鉴海上理念。据报道，我国海上最大油田渤海油田的桶油成本实现3年降低45.6%，其中秦皇岛32-6油田2016年桶油成本仅23美元左右。无独有偶，胜利油田海洋采油厂2016年效益也领跑中国石化所有采油厂，前三季度盈亏平衡油价为32.8美元/桶。海上油田的成功经验很多，其中有一条可借鉴的理念就是“少井高产”，尽可能增加单井产能，并在平台寿命期内尽可能提高采油速度。

       低成本开发，还要树立集成创新思维，着力实现未动用乃至难动用储量的经济动用。现在先进技术很多，技术人员要敢于尝试不同技术组合，提高区块开发效益。上游技术人员往往固定负责几个区块，容易导致思维僵化，应鼓励技术人员加强交流、相互借鉴。

       最后是可能改变行业格局的前沿技术。BP认为，诸如数字科学、生物科学和纳米科学领域的某些技术具有极大颠覆潜力；同时，先进材料的发展也将显著提高电池的性能，从而推进太阳能转换和氢燃料的使用。

       中国石化工程技术研究院首席专家张映红根据当前世界能源技术和世界前沿科技分析认为，2015~2035年决定传统能源生产的重大技术创新主要受益于纳米传感器、材料科学、海量数据传输、智能控制、生物工程等技术革命，呈现一体化、信息化、智能化、微型化、个性化、低成本等特征。

       当然，就像蒸汽机、内燃机一样，可能改变行业格局的一些革命性技术也许最开始时“质量很差、风险也很高、利润很低、市场很小”，但它们最后往往会取得颠覆性的成功。因此《连线》杂志创始主编Kevin Kelly提醒：“你的公司也许一直在往前发展，但是真正的破坏性发展却可能在另一个方向发生……这些低质量、高风险、低利润率、小市场、非证实等市场特征就是未来力量的关键所在。”

       管理革命：刮骨疗毒、瘦身健体刻不容缓

       管理革命对于降成本的重要性无需赘言。国家能源局原副局长张玉清认为，目前情况下，上游领域要降低成本，体制机制的自我革命可能比科技创新的作用还要大。

       国际大型油公司已经管理很先进、盈利能力很强了，但在低油价浪潮下也不得不通过数度裁员、剥离非核心资产来自救。因此，国内油公司刮骨疗毒、瘦身健体刻不容缓。

       首先，加快有中国石化特色的油公司体制机制建设。中国石化油公司体制机制建设始于油价断崖式下跌之前，经过持续推进，目前已创建形成适应开发生产管理高效运行的油公司模式。当前的核心任务是提速专业化队伍和配套机制建设，力争早日释放改革红利。

       加快油公司体制机制建设是集团公司深化改革的具体部署，是应对低油价的革命性措施，在执行上必须不打折扣。体制改革，特别是基层的体制改革，不能只是换个“招牌”搞形式主义，越怕改、越晚改就越被动，敢于改、越早改才会越主动。机制建设方面，胜利油田探索建立统一的内部专业化服务标准价格体系，打破各采油单位专业化服务“画地为牢”“一厂一价”的旧格局，理顺内部专业化队伍与管理区之间的结算关系，值得借鉴。

       其次，盘活人力资源要打通人员流通渠道。油公司建设的目的是瘦身健体，瘦身之后，如何盘活富余人力资源？中原油田经验值得借鉴，他们打通了“一条渠”。渠的一边是采油单位的富余人员，另一边是大发展的天然气单位紧缺人，但由于多是项目短期用工，不能一调了之。于是，中原油田搭建人力资源统筹配置共享服务平台，用工单位自主决定用工形式，员工可以跨行业、跨单位流动，一举解决了问题。

       该案例的启示是，很多时候，体制机制的束缚其实是传统管理观念的束缚，员工不调动就没法流通？员工就不能干不同工种的活儿？实际上，中原油田的变通还是体现“不求为我所有，但求为我所用”的理念。目前，胜利油田也提出：要让人员在分公司内部、油田和社会上充分流动起来，可以走出去创造价值，也可以从一个岗位退下来到新岗位创造价值。

       最后，探索区块承包经营模式。集团公司改革管理工作会提出：“开展小油气田、油气区块自主经营承包试点，探索难动用储量合作开发新模式，蹚出扭亏脱困新路子。”目前，河南油田在无效开发油田杨楼油田成立注采输一体化承包经营示范区；胜利油田也选择试点单位，下放一定的经营管理自主权，探索小油气块、油气田、边远区带承包经营模式。

       现阶段，区块承包在市场化方面有更重要的意义。国家能源局副局长李仰哲在《能源发展“十三五”规划》发布会上说，将有序放开油气勘探开发等竞争性业务，进一步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区块承包相当于上游企业自我引进鲶鱼，并可以此为试金石，比较自身的生存能力和竞争力，为上游业务市场化放开做好准备。（记者程强）